紐約一名娛樂經紀 John Springer 自1972年起舉辦了一系列的`巨星個人展',邀請貝蒂戴維斯Bette Davis、Sylvia Sidney、梅娜諾伊 Myrna Loy 及珍亞瑟Jane Arthur先後舉行。這種個人秀內容包括半小時的影片回顧,然後是影星現場回答觀眾問題。Davis 等人的表現都十分成功,但珍亞瑟就臨時取消。Springer 知道Crawford 最怕現場觀眾,因此沒有請她。這時他臨急請她出面頂替,她說:「算我幫你一次忙.」但她拒絕回答現場觀眾問題,只回答事先寫好的書面問題。
她那天容光煥發,帶紅色的頭髮梳成髮髻,身穿開高叉黑色絲絨長禮服,戴鑽石耳環及飾物。但她心中怕得半死,面對一千五百觀眾,她覺得自己是一個面對校長的學生。但當群眾發出歡呼,大批水仙花拋到臺上時,她說:「我從來不知道這世上有這樣多愛.」
觀眾的問題都與她拍片時期有關:她讚揚為她設計服裝的Adrian、Edith Head。讚揚與她合作的男星,特別是克拉克蓋博,「他最了不起,最有條件.」談到Norma Shearer,「她嫁給老板,我卻是一步步自己走出來的.」Bette Davis 呢﹖「在Baby Jane 裡,Davis 是我最大的挑戰.」觀眾爆發出笑聲,她解釋:「我這句話沒有惡意。我和她個性完全不同,她是那種每天早上都要高喊幾聲的人,我就只會坐著打毛線。在拍那部片子時,我織的毛線足以由好萊塢鋪到馬里布Malibu那麼長.」她不能忘記Sweet Charlotte 換角的事,整晚上唯一的一次她用微怒的語氣指責導演Bob Aldrich。在節目結束後,兩百多青年包圍著她的汽車,不給她離去。景況與四十年前沒什麼不同。她感動的向Springer 說:「這是我最開心的一天,但我卻不可能再來一次.」因此她的個人展只此一次。
1973年,在她滿六十五歲時,百事可樂的Don Kendall 終於藉口她屆退休年齡,借公司改組之名,取消了她的董事職務,也失去了公司發言人的身份。她仍有每年五萬元的終生退休金,但失去了秘書、辦公室、及一年四萬元的報銷開支。她雖有些積蓄,但不想動用。因此她又在同一棟公寓中搬到一個只有五個房間的單位,她將其中一間房改成辦公室。大多數時間她在家中,不是坐在打字機前打生日卡、感謝卡,就是看電視上的舊片重溫。朋友說感恩節一過、她已將聖誕卡寄出。而每收到一張卡片、甚至謝卡,她都要再寄一張謝卡。影迷信成了她唯一安慰,這時她只請了一名半職秘書為她處理私人信件。秘書說,不論是誰寫信給她,都會收到親筆回信。在她事業巔峰時期,她每年回答影迷信約七、八萬封。每年聖誕節前也都要寄出五、六千封聖誕卡,現在不過二、三百封,而且逐年減少,因此她更有時間處理這些信件。
她的好友漢斯William Haines 在一年前因癌症去世,因此搬入新公寓後,她只有自己裝修。她仿照Haines 的口味,將房間佈置成代表加州的黃、綠、及白色。她現在很少回加州,她也表示憎恨好來塢的人,說他們“活在回憶之中”。在她房中也見不到她自己的明星相,甚至連一張劇照也看不到。
她此時的男性朋友漸漸減少,而同性朋友成為她主要伴侶。影圈中她和Myrna Loy 梅娜諾伊、Barbara Stanwyck 芭芭拉史坦惠、Rosalind Russell 羅莎蓮羅素一直維持良好友誼。此外與Vivien Leigh費雯麗(慧雲李,她在 1967 年去世)、Debbie Reynolds 黛比雷諾也都維持不錯關係。而她最深交的朋友是女記者Dorothy Manners,也是在 MGM 時就認得了。她經常到Joan 的公寓去看她,Joan 也可以衣裝不整的就見她。目前她已取代Louella Parsons 成為Hearst 赫斯特報系的首席專欄作家。此外她也和一些電影圈的老板級人物、導演、製片等來往。她經常和他們在紐約`21俱樂部'晚餐。不論和誰一起出外午餐或晚餐,她一定要乘坐有司機的轎車,即使只有兩條街的距離她也要堅持。當紅女作家Jacqueline Susann 夫婦也是她經常來往的朋友,Jacqueline 死後,她丈夫Irving Mansfield 有次約她晚餐,她就堅持他叫轎車,他認為太大陣仗,建議兩人步行到附近吃中國菜,她拒絕了。
她在`21'仍然受到女王一樣的待遇,侍者一直為她保留樓上面對樓梯口的坐位,這樣她可以看見每一個過往的人,也可以為別人看見。她的主食永遠是用牛油煎的牛排,而且她總是很早吃完離去,因為她相信天越晚、她的氣色越不好看。因此總堅持十時以前回家,雖然人們知道她回去也是一個人。
她和兩個雙生女兒仍然來往密切,她們都已結婚,一個住愛荷華州,一個住賓州。Joan 經常和她們通電話,但當她們生兒育女後,她拒絕做他們的祖母,只承認那些是她的姪兒女。(她和女兒Cindy和 Cathy的關係一直親密。這兩個女兒雖無血緣關係,卻非常相似。)
至於Christina 和Christopher,她已不再和他們來往,她的朋友們都知道在她面前最好別提這兩人的名字。她說這兩個人「除了要我的錢,別無他」。
Chris 後來參加越戰,回來後成家及有了兒女。但Joan 仍是不願提起他,她說自己已盡了力。據說有一天他帶著妻女等到她的公寓下求見,但她仍是拒絕見他。
1974年發生的一件事使她決定不再在公開場合出現。原來是John Springer為女星羅莎蓮羅素舉行個人展,他邀請Crawford 在他為羅素舉行的晚宴中作女主人。她當天穿紅色薄紗禮服、戴鑽石首飾,光采照人。其間自然和Russell一起擺甫士照相。羅素當時因吃治風濕症的藥使她面部腫脹,因此照起相來很不好看,而第二天報上登的她們兩人的合照,有人說是故意挑的最難看的,十分顯老。Joan看了非常傷心,她說:「如果這就是我現在的樣子,我就再不給人看了.」從此她只和一些熟人見面吃飯,絕少出席公開場合。
老友之一Otto Preminger (導演柏明嘉)對一班朋友說,其實Joan 不喜獨處,她的不出門是被迫的,因此希望大家多多去約她出來。她也不否認,她說:「我不是那種有內心修養可以閉門獨處而不在意的人。問題是年紀大了,出門實在麻煩。好多邀約我都推了。不過有人約總比沒人約好.」
出門對她來說是十分大的工程,年紀越大,她需要來裝扮成`Joan Crawford'的功夫越多。她女兒的朋友Jim Brochu 說,他有時會去探視Crawford,每一次她都打扮成像要拍宣傳照一樣。有一次他下了電梯,見到一個穿著浴袍、包頭巾、沒有化粧的女人站在門內。他問:「請問Crawford 小姐在嗎?」她望著他說:「我樣子真那麼難看嗎?」後來兩人在廚房坐下,她說:「我一走出這個門口,就必須是`Joan Crawford'。如果不是頭髮一絲不茍、化粧完美無缺,我根本不能出去.」Jim 問她為什麼,她說:「因為人們要看的是`Joan Crawford',那也是我要給他們看的.」
她來往的圈子越來越小,目前她最信得過的是幾名忠實影迷,這些影迷都和她一起成長。例如一名男性影迷每天都和她通兩次電話。她也和同一公寓中另兩名住戶來往,交換烹飪心得。她甚至不再寄聖誕卡,1974年聖誕前,她寄信給所有朋友,說她將不再寄聖誕卡,將省下的錢捐給慈善機購。她現在主要生活內容就是看電視及寫信。看到有好表現的新人,她還會寫信鼓勵他們。她家中只請了一個鐘點女傭,為她打掃房間,另有一個年老女影迷,每天來看她,幫她跑腿,做些雜事。
她又在宗教中找到寄托,她甚至戒了煙酒。許多人不相信她做得到,她吸煙已五十年歷史,飲酒也是非純度一百的伏特加不可。然而她說戒就戒。她解釋說:「我發現煙酒都是違反教義的,因此戒了.」
另一個原因可能是因為是她得了病,由於她不看醫生,因此沒有人知道她得的是什麼病。傳說是胃癌、或是肝癌。因為她信的基督科學教,拒絕看醫生,家中除了阿斯匹靈,也沒有其他的藥品。她其實很痛苦,但將信仰寄托在上帝身上。她也從不向人訴苦,她和人通電話時,總是聲音愉快的,她說:「我很開心的在家,和`公主'(她的小狗)在家。寫寫信、看電視,就打發時間了。」
她在1976年尾寫了遺囑,將私人物品都留給了兩個小女兒,並留給她們兩人各七萬五千元現金。此外她留給秘書、化粧師、服裝管理、及幾位親近的影迷由五千到三萬五千元不等的現金。其餘的分給幾個慈善機購,包括:心臟基金、癌症協會、肌肉萎縮症基金會及一些醫院。估計她的遺產總值約二百萬元,但她在遺囑中寫明:「我決定不留任何東西給我的兒子Christopher 及女兒Christina,至於原因我想他們心中明白.」
同年,她請攝影師John Engstead 為她拍了一輯肖像,她抱著`公主',在相片中看來仍是那麼美麗高貴。Engstead 說,她還是一貫的完美的準備功夫,化粧及髮型都一絲不茍,拍完後幾乎不用修相就可沖洗。聖誕時,她就寄這張相片給一些相熟的朋友。(見下圖)
她在1977年過生日時,收到不少鮮花、電報和賀卡。但她的身體狀況急遽惡化,她已幾個月未邁出大門一步,人們只在電話中聽見她的聲音。鄰居來看她,見她體重已掉到九十磅以下,勸她去看醫生,她說:「我才不會住進醫院,鼻子和屁股裡都插上管子.」
四月尾時,教會的女教士每天都到她家,這時起她甚至不讓兩個女兒來看她。一天,她弱得連`公主'也抱不起,於是忍痛將小狗給了朋友。沒幾天,五月十號那天,早上她堅持起床做早餐給那名留宿的影迷和女傭兩人吃,做完還叫她們快來吃了。然後回到臥室看電視,不久就斷氣了。
醫生後來檢查証實她死於動脈血管栓塞,享年71歲,(亦可能73歲)。遺體遵遺囑火化,骨灰置於紐約一座公墓中,第四任丈夫Al Steele 之旁。一般認為她如果不是堅持宗教信仰,而接受治療,她不會這樣早去世。
在紐約的葬禮本來是私人性質,但有兩百多人參加,有些遠從德州、加州趕來。長女Christina 也由加州趕來,她並說服弟弟Chris 也出席。他說他已二十多年未見過母親,不想參加,但Tina 硬是要他去了。
葬禮後,親人及親信都被叫到旅館房間分別與律師見面,這時Tina 才獲知母親遺囑內容。Chris 倒無所謂,Tina 就十分激動。她不相信母親會一毛錢也不留給她,還要說「他們知道原因」。她說,母親死後還要給她一巴掌。
之後紐約親友及百事可樂公司又在教堂中舉行一項紀念儀式,幾百人擠滿了教堂。女編劇Anita Loos、女星Geraldine Brooks、曾與她合作Autumn Leaves的Cliff Robertson 先後致詞,之後黑人女歌星Pearl Bailey 唱聖歌。出席的多數是她生前商場上的朋友,包括百事可樂公司同仁及眷屬,最後由家人在門口向來賓道謝。除Chris 之外,其他三姐妹都有參加。
一個半月後,好來塢影劇圈又為她舉行了一次隆重的追悼儀式,由導演丘克George Cukor 策劃。一千五百人出席了這個在比華利山電影藝術學院大樓舉行的追悼會。每一間電影公司都將她生前主演電影的片段捐出,剪輯成一段紀念影片。影圈中與她識與不識的都來了,燈光師、化粧師、髮型師、劇務,其中好多是她幾十年的朋友。
儀式中,影星Robert Young、Myrna Loy、Steven Spielberg、John Wayne、Jack Jones (她的義子) 等一一致詞,說她為人如何週到,說她的專業精神無人能及,然後就是她的電影片段Pretty Ladies、Our Dancing Daughters、The Women....一個個她的大特寫鏡頭出現在銀幕上,既使是半個世紀後再看,人們還是禁不住要讚嘆:「那一張臉!」
在她去世後第二年,Christina Crawford 的Mommie Dearest 就出版了。這是電影圈中第一本由子女聲討父母隱私、內幕的書,她在書中「揭發」了Joan Crawford 不為人知的一面。書一出版很令圈內外人震驚,後來`mommie dearest'就成為殘暴母親的代名詞。
Christina 可能是為報復她母親在遺囑中對她的`不公平',在書中指責她母親領養子女不過是為了作秀、宣傳,事實上對他們幾姐弟十分冷酷。她列舉了許多母親虐待她和Chris 的事例。例如在她讀寄讀學校時,有一次她沒有準時將寄聖誕卡的名單準備好,母親就罰她過節不准回家,並停止寄生活費給她。有一次她不聽校長的話穿了大衣去教室上課,母親知道了,罰她一學期都穿同一件大衣及內衣上學,直到衣服破損為止。她又敘述母親因酗酒而脾氣暴虐、不講理。例如她最不喜歡金屬衣架,家中禁止用金屬衣架。一天半夜裡她在女兒房中發現一個金屬衣架,立即發狂一般將女兒衣櫥中所有衣服、鞋子丟在地上,又將女兒痛打一頓,然後叫她連夜收拾乾淨。在她離開米高梅後心情最不好時,一天半夜,她和廚子兩人用斧頭在他們家的玫瑰園中將幾十株玫瑰全數斬盡。然後下令女傭、護士、和兒女起身,將殘枝敗葉在天亮之前收拾乾淨。最後她還拿起鋸子將院中的一顆橘子樹也鋸了才罷休。在Christina 筆下的Joan Crawford 是一個反覆無常的、有時神智不清的、不講理的女人。和她在銀幕上及電影雜誌上所見的意志堅強的、頭腦清晰的形像完全不同,也因此書一出版就洛陽紙貴,風行一時。(下:克莉絲汀娜的書,及她自己多次以出書演講及接受訪問。)
Christina 出這本書的版權費就收到一百萬元,而在出版後第一天就賣出一百萬本。由於有利可圖,可以說打開了影劇圈、名人界由兒女出書揭發父母隱私的先例。後來Bette Davis、Marlene Dietrich 的親生女兒也都效法。
這本書出版後引起極大震憾,因為Crawford 生前極力包裝自己的形像,有關她的報道多是正面的。現在如此多、如此不利的報道突然暴露在廣大觀眾面前,確實令人震驚。許多她生前識與不識的人都恍然大悟似的想起她生前對兒女確是有異常之處,例如她確是將兒子綁在床上,也確曾罰女兒坐在一旁看別人慶祝自己的生日。但她的朋友多數認為Christina 所言不實,有故意誇大、中傷她母親之嫌。Joan 的女傭、秘書、也都表示,書中許多情節與事實相去甚遠,甚至未發生過。他們承認Crawford 家教很嚴,加上長女及兒子比較不聽話,經常頂撞,因此才經常受懲罰。
例如影星Myrna Loy 就很同情Joan,在她的紀念儀式上,她見到Christina走進,還立即換座位躲避。她說,Tina 基本上是一個自私、任性的女人,她因為嫉妒母親的成就而中傷她。此外影圈中Debbie Reynolds、Ann Blyth、Van Johnson等也都出來証明Crawford 絕不是Christina 書中所寫的那樣。連Cindy 及Cathy也都說Tina 是因為想當明星不成,怨母親不肯幫忙而以此報復。Cathy 說,母親最多偶爾打她們一下,但絕不是書中說的那樣。
在Crawford 生前已有人多次問及她對兒女管教太嚴的事,她曾經解釋:「我唯一承認的是,我管教兒女很嚴。沒有管教怎麼過日子﹖一個人一生中有多少事要應付,一個自律不嚴的人根本難以對付.」她也否認虐待兒女,她說:「我可以給你他們的電話,你可以自己去問他們。我都想知道他們的想法.」不過她也承認,演員的生活不能使她做一個好母親,甚至好妻子。她的結論是:「我們做演員的,根本不應當有小孩,就這麼簡單.」
後來當派拉蒙公司計劃將這本書搬上銀幕時,一向愛打抱不平的瑪蓮黛德麗Marlene Dietrich 寫信給派拉蒙,指責其見利忘義:「我和Crawford 雖不是那麼熟,但沒有一個人應當受到這樣的糟蹋。她應當一早就把她(Christina) 留在原處,她就沒機會在這裡亂放砲。我最憎恨這種人.」Dietrich 沒想到她自己的親生女以後也會對她做同樣的事。(下:那張難忘的面孔。from: mixtapegoddess)
後來派拉蒙還是拍了這部電影,由Faye Dunaway (費唐娜薇) 飾演Crawford。在Joan生前,曾有人問她在一班新人中,誰最有潛質﹖她還說是Faye Dunaway。多麼諷刺的人生。(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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