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古巴 Cuba Today

2015-02-03 21:16:05

我想半數的加拿大人都去過古巴。因為過去近20年來，古巴積極推廣觀光業，而因為美國仍然對古巴採取禁運政策，因此加拿大人成為古巴觀光客第一來源國。目前古巴每年300萬外國觀光客中，加拿大人佔了200萬以上。由此可見。

最近美國宣布了逐漸開放對古巴的禁運，我趕著到古巴一遊，要見證一下美國人未來之前，這個社會主義國家的真面目。我相信不久的將來，美國人會讓這個國家改變。至少那些1959年以前製造的美國龐大汽車，可能會被新式汽車取代。

結果我見到了滿街奔馳的，顏色出奇美麗的，讓人充滿思古情懷的舊式汽車：凱迪拉克Cadillac，Buick別克，雪佛來Chevrolet，Oldsmobile，Pontiac，…但也同時見到讓人難以相信的貧窮的古巴人，破舊似戰後廢墟的人民的住屋，以及強烈貧富對比的畸形社會。

古巴的觀光業：

1959是古巴歷史上一個重要年份，那一年卡斯特羅(卡斯楚)共產革命成功。但1990年也是重要的一年。那一年蘇聯集團瓦解，同時中止了每年數億美金對古巴的經援，也就是一天100多萬美金的援助。古巴一夜之間瓦解了。

我在由古巴著名觀光城市Varadero 到首都哈瓦那(夏灣拿)途中聽見導遊說，那一年，古巴因為失去了石油供應，街上幾乎沒了汽車。他說，大約一小時才見到一輛汽車駛過。而每個地方都要天天經歷長期的輪流的停電。這時卡斯楚認識到急須尋找金源，才想起發展觀光業。

第一個被發展的觀光城就是Varadero瓦拉黛羅。這裡離哈瓦那兩小時車程，而且有著20公里長的白色沙灘。一時間，新式旅館就沿著海岸邊建起來了。我去時，這20公里的海岸邊已經建了55間酒店，而且見到至少仍有四座新的大型旅館在開工中。我住過其中兩間酒店，見證了觀光客與當地人生活的差距，也見證了當地觀光業者，與一般人收入的差距。(下：一輛老爺車經過 Varadero 的街道。路邊都是出售手工藝的攤販。)

古巴人目前仍然遵循共產主義的平等原則，每個人的收入是200當地披索peso，但是自從發展觀光業之後，就推出一種古巴披索CUC。原來是希望與美金等值，方便遊客計算，但自2004年古巴進一步禁止商店接納美金後，就迫使每一個遊客都要兌換古巴披索，並將CUC幣值提高到高於美金，目前一元CUC大約是$1.05美金。

古巴人的收入：

我聽古巴導遊說，古巴人不論做什麼工作，一律得到200當地披索的收入，而一元CUC可以換到25元當地披索。這表示，一般人一個月的收入相當於八元美金。

但是做導遊的，做餐館侍者的，的士司機的，每天都得到十幾，數十CUC的小費。這些人的收入豈不是一般人的數十倍，甚至數百倍？我們問那導遊，你們難道不會將小費收起來自己用？他說不會，都會交出來給政府，再由政府領取工資。實在令人難以相信。(事實是，我見到每一個旅遊服務業者都積極爭取小費，處處提醒你要小費，如果說是為政府索取，很難令人信服。)

據說兩年前開始，卡斯特羅的弟弟勞爾Raul Castro逐漸放寬經濟上的控制，提高了部份職業的收入，醫生的收入就提高到比一般人高出兩三成。我聽另一位導遊說，她母親做醫生，每月就有350元收入。但是比起做觀光業者，那收入還是低很多。

物質貧乏：

但不要以為收入多，生活就會好些。一位導遊說，古巴人住的房子都是政府給的，此外醫療，教育都是免費。但是她說，即使這樣生活並不容易，因為所有其他生活用品，如衣服，鞋子，食物都貴得要命。而且買不到。過去一位記者說，每一個古巴人每天都在努力求取下一餐。我信了。

去了哈瓦那兩次，又去過幾個小鎮，我完全相信這句話。這裡很少商店，更不要說百貨公司。我見到當地人出入的商店，看了真要掉眼淚。肉店是一個木板上，大約只有一隻豬的份量。雜貨店裡只有幾個籃子的洋蔥，青椒，胡蘿蔔，大蒜。我不敢相信這裡是古巴，這裡比我在厄瓜多爾，宏都拉斯的貧民區見的景色還糟糕。

我在哈瓦那的一條巷子裡，見到一間舊屋開著一間蔬果店，那店舖內部像是戰後廢墟。我相信是兩年前勞爾開放允許私人開店後的產物。

而在哈瓦那的一間麵包店，多數貨櫃是空的。

我去過Varadero一個遊客出入的百貨商場，所謂的shopping mall，去了只有七間小商店：玩具店，鞋店，小吃店，糖果店，…整個商場還沒有北美一個購物商場的food court大。我見到一個小汽車玩具要60元CUC，那是一個勞工七個半月的收入。一雙鞋要50元CUC，想想看一般古巴人怎麼買得起？

事實是，古巴現在還在實施配給制。導遊帶我們到一間政府發放配給食品的小店，架子上很少貨物。剛好一個市民來打油，兩公升的食油是他們半個月的配給。他又拿了一些米，然後將這個月的配給證送給了我們。他說他已經領取光了這個月的配給，這本子已沒有用了。據說每個古巴人每個月大約得到七磅的白米，半瓶食油，五個雞蛋，另外雞肉，豬肉及牛肉等每人每年都只有幾磅的配給。兒童及青少年會另外多給些牛奶及乳酪。這數字每個導遊說的不同，但都大同小異。

在一個叫Matanzas的小鎮，我見到另一個政府辦的糧油社，那規模還要小，有圖為證。

古巴人說，這些配給只夠他們活不到十天，因此其他的不足就要自己想法子去買。但一來太貴，二來好難買到，大家每天都在想辦法去找日常急需的生活品。

下面我在 Matanzas 同一條街上，見到一間政府的麵包店(左)，及一間私人開的麵包店，右。可以明顯看出區別。左邊的門可羅雀，右邊的就排長龍。

再舉個例子，我們剛到旅館那天，就見到沙灘上有青年在推銷一個巨大的響螺殼conch shell，一個兩三元。因為太重，我們就沒買。那青年就問我們，身上的襯衫是否可以給他，或是有沒有多餘的襯衫，或是肥皂可以給他？當時我們實在弄不清環境，不知道當地那樣缺乏物資，只以為是他貪小利。後來才知道當地人確實有此需要。因此當我們離開旅店時，將幾件半新不舊的襯衫，甚至鞋子都留在旅館，知道一定有人需要。

另外在哈瓦那時，每次要上小巴離去時，都有團員將抽了幾口的香煙正要丟掉，立即有人上來索取那未吸完的香煙。我見到那些人都衣著整齊，不是真正窮人。他們只是缺乏物質。環境逼到他們如此。

不僅民間缺乏物資，政府都一樣。我參觀了一個甘蔗園Sugar Cane Farm，導遊帶我們參觀設備，她說，甘蔗園的設備都是美國製造，也就是1959年之前的產物，而年久失修，其中20%已經不能用了，因此產量都不理想。(她的英文很有限，多問幾句就無法回答。)另外一次，我們的的士司機帶我們經過環境較好的社區時，見到路邊有一個遊樂場，很多設施都齊全，但卻未開門。司機對我們說，因為機器都break down了，所以不能用。

醫療與教育：

古巴人也有驕傲的地方，就是他們的醫療制度。在古巴醫療全保，而且水準不差。左傾的委內瑞拉前總統Hugo Chavez 生前幾次癌症治療都堅持到古巴去醫治。不僅如此，古巴還外銷醫生。

我聽一位導遊說，古巴外銷數千名醫生到巴西，委內瑞拉，阿根廷等國。委內瑞拉就以石油做交換，阿根廷就每年給古巴(幾萬隻)雞做為酬勞。而巴西的計算方式是，每一名醫生每年給5，000元(美金)報酬。但這報酬都交給古巴政府，那醫生仍然是領取相當於200元當地披索的酬勞。

我問那導遊，這些醫生在國外呆久了，不會生異心，拒絕回國？他說不會，因為他們的妻子兒女都在古巴。導遊說這話時語氣平和，不覺得他是在批評這制度。

這導遊說，古巴有十個省，每個省都有一間大學，及一間醫院，因此沒有人必須到外地唸大學，或是看醫生。聽來非常理想，但同伴立即想清楚了，因為古巴根本沒有長途巴士，也沒有當地人的旅館這回事，沒有人有條件可以到外地去讀書。

同一位導遊還說，古巴人的national sports也許是棒球，但其實更多人的sports是hitch hiking。因為當地沒有長途巴士，因此一般人若是到外地上班，或是上學都是在路上攔車。我經常在街上見到成排的人在攔車。我很少見到有人停下來載他們，因為私家車實在少，而載遊客的taxi亦不可能載他們。真的難以想像這大批人最終如何到目的地？他們因此就不上班了？(下：路邊經常見到等車的古巴人。他們等的不是巴士，而是順風車。)

古巴人的工作；

說起古巴人的工作態度，很多時工作不過是為了領取工資，而沒有什麼工作目標。反正，你怎麼做都是領一樣工資，最後大家的工作態度都不積極。

我們每天來往於Varadero市區及酒店之間，都經過一條公路。見到路邊在施工，似乎想由二線道擴充為四線道，但工程攤在路邊卻不見幾個工人。有其他遊客告訴我們，他們聽以前來過的遊客說，這工程已經進行了四年，一些沒有進展。

事實是，Varadero的大型酒店都是古巴政府與外資合作，才能發展得有今日規模。如果只靠古巴人，絕不會有今日景象。

就像在哈瓦那及其他地區見到的破舊房屋，有的整面牆都倒了，為什麼住的人不會整修一下？有人問過導遊，他說，房子是政府的，居民當然不會自己去修補。他特別用了incentive這個字，表示老百姓不會用自己的時間及金錢，去為政府的物業做改善工作。這不就是資本主義與共產主義的區別？(還有一個因素是，即使這些居民想改善自己的住家，都不可能找到需要的材料。在古巴真的什麼都買不到，亦沒有像Home Depot一樣的店舖。) (下：哈瓦那隨處都是斷桓廢墟式的房舍，照樣都住著人。下面這排屋，左邊的開店，所以修了，右邊的是民居，就沒修。)

這種制度下，人力及時間都變得一文不值。哈瓦那一帶路邊有草地，但只見到剪草機一兩次，多數是在酒店草地上使用。在公路邊只見到有人用大鐮刀剪草。他們揮舞大刀在草地上橫掃，就這樣將草剪短了。而草坪居然看起來很齊整，但要花多少時間呀。

再舉一個例子，古巴政府為了實施公平原則，規定專業人員，好像醫生，教師，每個月都要做幾天的服務業工作。例如我們住的旅館的櫃台職員，或是餐廳侍者，其中有可能就是醫生，教師或律師。(難怪有幾個態度不太好。)這使我想起大學時讀過馬克斯的資本論，他就說「理想的社會，一個人可以一天做市長，一天做漁夫。」可見卡斯特羅是讀透了資本論，還拿來在古巴實施。

罪案及安全：

很多人多說，到古巴不用擔心罪案，不怕有人打劫或是偷竊。的確，多數時間不用擔心財物及人身安全。其中一位導遊說，在古巴偷竊的刑期至少五年，打劫12年，謀殺16年。因此罪案很少，幾年都未聽說有謀殺案。最意外的是，與毒品有關的罪行刑期高達20年，連吸大麻都是一樣處置，所以年青大麻客幾乎聞所未聞。不像其他中美洲國家，吸引很多年輕癮君子。

後來我發現，觀光客出入的地區，治安確是很好，簡直沒見過警察。但是在當地人社區，每一間銀行外面都有荷槍警察守衛，而且每一次只放一兩位顧客進去。在較富裕的社區，不僅有鐵門，還有鐵絲網。連一些普通房子，只要不是牆壁破爛的，都有鐵門鐵窗。在一些像樣的商店，所有顧客都要在外面就將提包寄存，不可以帶進去，以防偷竊。見到一間出售手機的商店，不僅有鐵門，還有守衛，一次只允許一兩位顧客進入。我們問導遊，如果沒有罪案，為什麼那麼多持槍警察，他笑說是為了預防萬一。而且我擔心這情況不會太久，因為在物質如此缺乏情況下，加上觀光客的財物與當地人比較相差太大，將來是否會激起嫉妒之心，而發生變化？(下：每一間銀行都有持槍警衛把守，而且一次只放幾個顧客見去。)

(下：連一間較為像樣的咖啡館，都有持槍警衛。)

古巴的交通工具：

前面說過，古巴最吸引遊客的就是五十年代出廠的美國製大轎車。因為1959年共產革命以後，美國與古巴斷絕外交關係，再也無法進口美國新車，而古巴人又沒有錢買其他國家製的新車，因此原來那一批舊的美國車就被一再整修使用。所以雖然表面看來，這些車被油漆得非常光鮮，但其實都非常老舊。一名導遊說，這些車裡的零件平均都來自20個國家。

我坐過一次白色的敞篷Cadillac，尾巴還翹起那種，坐起來十分拉風。但近看見到內部坐位十分陳舊，很多地方有破損。音響部份也十分殘舊。司機自己加裝了新的裝置，似乎插入手指USB就可以聽音樂，但試了幾次都不見效。他苦笑說，壞了。其實好多看來光鮮的汽車，接縫地方都見到脫裂。而這樣一架車卻要六萬元CUC。難怪他們要好好愛惜，一再修修補補。

我在古巴的街道上，特別是鄉鎮見到最多的交通工具是馬車。最初在Varadero見到馬車時，以為是專門給觀光客服務的，後來去到一些小鎮，見到更多馬車，才知道是當地人主要交通工具。在那裡的七天，隨時聽見馬蹄的：的的韃韃的聲音，非常清脆。

不過在哈瓦那或是Varadero觀光客要乘坐馬車，每一次每人至少要3-5元CUC，但在小城鎮裡，相信只要當地披索幾分錢，差距是天淵之別。

除了舊式美國轎車，最多的是觀光巴士。一下飛機到了機場，就見到幾十輛大巴士在接客人。這些巴士非常新，仔細一看，全部都是中國製造，都寫著「中國宇通」，原來是河南一間車廠製作的。沒有一部不是。裡面的標示也都是中文與西班牙文共用。後來問導遊，他冷淡的說，沒錯，他們的巴士都來自中國，其他就未多說。照理說，兩國關係應當不差，不應這樣冷淡。但他補了一句說，今天的古巴就是四十年前的中國。真是一針見血。大概他不想等40年，才見到古巴人過今日中國人的生活。

聽了幾位導遊的介紹，都感覺到他們急欲見到古巴改變。但又覺得不是短時間可以做到，因為古巴的落後真是太大，基建上的，物質上的，最主要是心態上的。或許知識份子想變，其他人呢？習慣靠政府過日子的人又怎麼想？

雖然每年有這樣多遊客，但是除了在觀光業工作的人之外，大部份的古巴人是與外界隔絕的。他們沒有出國自由，一位導遊主動跟我們說：「你們大約都時常出國旅行，而古巴人要出國只有三個途徑：一是與外國人結婚，一是由外國組織或個人贊助sponsor，第三種方式你們都知道了。」當然我們都知道，就是游水偷渡。

而這次去古巴更發現，當地簡直無法上網。另一位導遊說，某些旅館可能有wifi，但等你去海灘游泳回來，可能還未接通。遇到一個遊客，她說在Varadero見到有所謂的internet café，排隊半小時才進去，因為只有五部電腦。收費是一小時五元CUC，而且十分慢。至於一般古巴人幾乎都沒有電郵郵址，因為那是不許可的。這是我在巴哈馬，牙買加等地都見不到的現象。記得就是在亞馬遜河內區，在太平洋中間的加拉巴哥群島，我都可以毫不困難的上網看電郵。

古巴的悲哀是，古巴與其他加勒比國家不同，它原本是一個富裕的國家，有一個健全的，強大的中產階級。相信很多古巴人仍然記得過去的富裕生活。只要見見一些古老建築，上面的精緻雕花，處處提醒國民過去的光輝時代。雖然卡斯特羅政府可以一再提醒大家過去的政府是腐敗的，但是一場革命換到今天這樣的極端貧窮，貧窮到失去尊嚴，值得嗎？

卡斯特羅可能已經奄奄一息，他留給自己同胞的絕對是一場災難。

更多圖片：

古巴的特色是很多建築只修補了一半，呈現新舊對立。像下面這幾間民居，樓上只剩下外牆，完全不能住人。下面就是正常民居。